再次醒来，月色朦胧，繁星满天。

眼前是一汪黑水。

黑水中心，似有婴儿啼哭。

我定睛看去，水纹散开，一牛头人面的怪物，跃然水上。

我吓了一大跳。

「别吃我！」

那怪物的竖瞳盯着我，桀桀怪笑。

「我不吃腐肉。」

我头皮发麻，「那我走？」

怪物一步一步向我走来，缓缓上岸。

我才借着月光，看清他的样貌。

其状如牛，赤身、人面、马足。

「你是猰貐？」

「你有些见识。」

幼时，我爱奇闻轶事，母后也曾抱我于膝上，给我讲山海经中的异兽。

她说，猰貐本是一个天神，怜悯苍生，下凡辅佐人间的帝王，深受重用。

却被奸臣贰负所害。

帝王得知后震怒，重罚了贰负。

命大巫复活猰貐。

但复活后的猰貐，性情大变，潜于弱水，戕害人间。

山海经上说，其音如婴儿，是食人。

没想到上古异兽，还存于人间。

转息之间，猰貐已上岸，他低头睨着我，獠牙上口涎滴落，岸边的水草瞬间枯萎一片。

我不知他意欲何为。

「是我救了你，但你也活不久了。你肚子烂掉了，腐肉横生。」

我下意识捂住肚子，那里隐痛不息。

我想起了蛮国的冷湖，我在那里，流掉了我一个又一个孩子。

猰貐啧啧称奇：「好腐朽的身体，好破碎的灵魂。」

我垂下眼帘，沉声道：「既然你不吃我，那便放我走吧。」

「我救了你，你怎么能一走了之？」猰貐怪笑道。

「我没什么能给你的。」

「不。」猰貐陶醉地吸了一口气，「你有欲望。」

「我爱吃愚民、奸臣、昏君，你让我吃饱，我就让你新生。」

「哈哈哈！」垂首的我，突然笑了，笑声由弱变强，直至狂笑不止。

我在草地上边笑边转圈。

我披着月光起舞。

猰貐饿了啊。